夫子捻着胡须的手指猛地一顿,指节微微泛白,眼底掠过一丝被冒犯的愠怒——商贾之流,竟也敢与士大夫相提并论?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!
但他毕竟是执掌大本堂的宿儒,面对皇子皇孙,面上终究维持着平和,只是语气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郁:“殿下此言,怕是有些偏颇了。”
他缓缓起身,目光扫过堂中悬挂的孔圣人画像,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:“士大夫承圣人之道,修齐治平,肩担天下道义。
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,此乃华夏之脊梁。”
“至于商贾,”
夫子顿了顿,语气里虽无苛责,却明晃晃地透着轻视,“虽能通财货、利交易,终究脱不开‘逐利’二字。
锱铢必较,唯利是图,与士大夫‘舍生取义’的襟怀相比,境界霄壤之别,怎可同日而语?”
“孔圣人曰‘君子喻于义,小人喻于利’,此乃千古不易之理。
殿下若是混淆了义利之辨,怕是要误入歧途啊。”
话说得委婉,责备之意却藏不住。
在他看来,朱允熥这番言论,分明是为自己经商找借口,是把市井的铜臭带进了庄严的儒学殿堂,是对士大夫阶层的亵渎。
几位皇子听着,暗暗点头。
老十六朱栴更是露出“果然如此”
的神色——这小子终究还是改不了为商贾张目的性子,被夫子驳斥也是应当。
朱允熥却只是静静地听着,等夫子说完,才微微欠身:“夫子教诲,学生不敢忘。
只是学生以为,‘利’未必便是洪水猛兽。”
他抬眼看向夫子,目光坦诚:“学生在糖坊时,见工匠因工钱足而面露喜色,见蔗农因销路稳而能供子女读书,见孩童因能吃上一口糖而笑出声来——这些‘利’,暖的是人心,稳的是生计,与夫子所说的‘义’,未必不能相融。”
“至于商贾逐利,”
他笑了笑,带着几分释然,“若能以法约束,让其‘取之有道’,那逐利的过程,不也是在为天下生利吗?正如农夫种粮求丰收,工匠制器求工价,士大夫为官求俸禄,皆是人之常情,何必厚此薄彼?”
夫子被他这番话堵得眉头紧锁,心里的火气越攒越盛——这小子竟能把“逐利”
说得如此冠冕堂皇,简直是歪理邪说!
可看着朱允熥平静坦荡的眼神,再想想他身后的皇家身份,终究是把到了嘴边的斥责咽了回去,只冷冷道:“殿下既如此认为,便自行揣摩吧。
只是大本堂乃传习圣人之道的地方,还望殿下莫要再以商贾之论混淆视听。”
说罢,他转身走向讲台,不再看朱允熥,重新拿起书卷,声音恢复了先前的平和,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生。
夫子虽未明着赶人,可那态度里的排斥,却比疾言厉色更让人难受。
朱允熥却像是毫不在意,重新低下头,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过。
他知道,想让这些浸淫儒学一辈子的老夫子认可商贾之道,难如登天。
另一边乾清宫里,朱元璋正对着河南赈灾的奏报点头,老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,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“你说啥?”
朱元璋手里的朱笔“啪嗒”
一声掉在奏报上,墨汁晕开一小团黑,他却顾不上擦,眼睛瞪得像铜铃,嘴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,“那小兔崽子……去了大本堂?”
王景宏点头如捣蒜:“回陛下,不止去了,还跟夫子论了几句‘民本’与‘商贾’,听说……答得还挺像回事。”
朱元璋愣在原地,半晌没回过神。
那小子前年把大本堂的砚台都砸了,放言“读那些酸文不如熬糖实在”
,去年更是连门槛都没踏进去过,整天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