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礼部尚书跪在御前,双手捧着一封烫金国书,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
“北境使节团已至京畿三十里外,其正使亲口言明——此行非为朝贡,只为瞻仰‘识夫人纪念馆’。”
殿内一片死寂。连廊下铜壶滴漏的水声都显得刺耳起来。
萧玦端坐龙椅之上,指尖轻轻摩挲着扶手上的龙鳞纹路,神色未动,仿佛听的不过是一桩寻常外务。
唯有近身太监察觉,他袖中那只手微微一顿,指甲在掌心划出一道浅痕。
识夫人。
这个名字如今在宫中几乎无人提起。
尚宫局早已荒废,连牌匾都被拆去烧了冬柴。
冷宫那口旧井倒是被人悄悄修整过,青石围栏新砌,香炉供果日日更换,俨然成了隐秘祭所。
有人说是老宫人念旧,也有人说,是民间信徒暗中操办。
可萧玦知道——她从不立庙,不收香火。
若真有谁想纪念她,只会让她失望。
他缓缓起身,黑袍垂地,无声无息:“召使节于偏殿相见,茶待即可,不必提其余。”
退朝后,天色将暮。
萧玦独自策马出宫,未带仪仗,未遣通报,只一人一骑,踏过残雪覆盖的宫道,直奔尚宫局废墟。
这里曾是她执掌六尚、调度宫务的地方。
如今梁塌墙倾,枯藤缠柱,唯有几片焦黑的账册残页随风翻飞,像不肯安息的灵魂。
他在断壁间站定,抬眼四顾,忽而抬手,示意随行工匠取来一方青石。
“立碑。”他说。
工匠不敢问为何,只得动手。
石料粗粝,刀锋切入时发出刺耳刮响。
第一遍刻下“识夫人之墓”,萧玦摇头;第二遍改成“苏氏安息之所”,仍不动容;第三遍仅留“此处无人”,终于点头。
可下一瞬,他亲自执凿,一寸寸将字迹磨平。
寒风吹动他的衣袂,碎石簌簌落地。
最终,那块石碑只剩一片粗糙灰面,映着铅灰色天空,空无一字,却似载尽千言。
“若他们问起,”他淡淡开口,声音轻得像自语,“就说这里什么都没有——连忘记都还太早。”
话音落时,一只乌鸦掠过残檐,啼了一声,远去不见。
与此同时,北境驿馆深处,烛火微摇。
白砚如影潜入,斗篷兜帽遮住面容,脚步轻如落叶。
他目标明确——正是房中那本《识夫人言行录》。
书皮斑驳,似经年流转,实则江南私坊新印,墨香未散。
封面绘着一位模糊女子侧影,题词肃穆:“启智之光,济世之灯”。
他翻开一页,赫然是她当年在尚宫局训导小宫女的话:“人心如棋局,走一步要看三步,但最要紧的是——先看清谁在执子。”
只是原文已被润饰成箴言:“识夫人曰:观势者明,顺势者达,制势者王。”
白砚冷笑,取出随身炭笔,一夜之间,悄然改遍全书。
“她说”尽数改为“有人记”;
“其言曰”换作“或谓之”;
“识夫人曾教”变成“古有传法云”……
每一处改动都不动声色,却彻底斩断了个人崇拜的链条。
不是抹去思想,而是剥离神格。
次日清晨,他悄然离馆,不留痕迹。
数日后,边贸集市竟出现此书翻抄本,版本五花八门,错漏百出。
有的说识夫人出身尼寺,有的称她乃海外仙岛